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王建国

报案人说，他的女人已经失联47个小时，八成是被挖煤的野汉子拐跑了。

其实，“他的女人”并没有被拐，甚至没有走出拱卫县城的三关两岗。她蜷缩在高架桥下的芦苇荡中，身上覆了一层淤泥。不是警犬刨出一束长发的话，桥上围观的人还以为是上游洪水推下来的一根阴沉木树兜。

警犬是从半山腰的茅草屋一路嗅下来的。茅草屋的床上僵硬地停着一个老者。双腮凹陷，双目微闭，双唇乌青，死得接近安详。死者的脚头依偎着一只小狗，瑟瑟发抖，可能是寒冷、惧怕，抽搐也难说。

傍晚时分，各路恐怖传闻开始在小城上空膨大。就连吉祥寺古柏上筑窠的喜鹊也嗅到血腥味，叫声几度哀鸣。

相对统一的版本是，“从山那边跑过来一个变态吃人狂魔，在高架桥下掐死了一个擦澡的女人。提着半扇血淋淋的乳房，找到了山腰的茅草屋，要借老者的锅炖肉吃。热水咕咕咕冒泡的时候，老者假说解手，溜出茅草屋。‘喂，110吗？’还没说完，一柄开山斧迎面劈来，老者天灵盖当即开了花，蹬了几下脚便翻白眼了。”

乌云压顶，空气窒息。

这可不是警方想要听到的。很快，一则官方微博率先矫正视听。“昨日晨，群众在落溪山和龙尾滩发现一具男尸和一具女尸。男尸生前系收废品的，女尸身份待查。经勘验，两具尸体均无明显暴力性损伤，初步排除他杀可能，死因正在进一步检验。所谓吃人狂魔，纯属子虚乌有，请广大市民不要轻信谣言，更不要以讹传讹。”

警方清楚，这只是扬汤止沸，不要说老百姓，就是刑警们也有诸多疑惑。茅草屋内为啥还有一个缺了一角的生日蛋糕？女死者居然揣两部手机？两具尸体相距达两千多米，从推断死亡时间来，却是惊人的相近。

调查工作内紧外松，环环相扣。

报案人再次踏进刑警队时，被刑警追问得魂不守舍，隐情一一倾倒出来。报案人原籍云南巧家，1995年因贩毒被判刑5年，在川西监狱呆了7年（追加脱逃罪）。出狱后在天全县城拉三轮车。半年前的一个晚上，通过悦来旅馆的邓老板牵线认识了朱映雪。二人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当晚就定下终身。

邓老板侧着身子坐在凳子上，两条粗腿不时替换二郎腿，囤积的肥肉把一步裙绷得快要爆裂开来。刚开口便把刑警顶得没有退路，“卖或者不卖，跟我有逑相干，你们去问她好了。”   

一步裙换成二号囚衣后，邓老板变得服帖多了，急切切地要来纸和笔，写起了供词。“尊敬的公安同志，经过法制教育和政策感化，小邓认识到错误，必须如实交代，希望从轻处理。朱映雪真的是自个找上门来的，她身份证上的年龄是41岁，但皮肤保养得好，腰身也不错，看起来只有30出头。只要在旅馆门口一坐，很多人都要侧过来看几眼。小邓也就收留了她。朱映雪可能读过高中，有文化，对客人又有礼貌，回头客多的是。小邓也不心狠，每客只抽10元钱的卫生费。来的客人大多是煤矿洞子里的民工，都叫不出名字。但有个客人是有单位的，公安可要替小邓保密呀。城管局的廖师傅可能跟朱映雪也有一腿，他送给朱映雪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我看朱映雪把包装纸一层层撕开，原来是一部新手机和一张手机卡。那个不明不白死掉的收破烂的老者，早晚要从旅馆过。听说他有一个儿子在劳改。至于朱映雪和老者有没有那层关系，缺乏真凭实据，不敢乱说，相信公安会调查清楚的。悦来旅馆邓春梅。”

老者的儿子在管教民警的押解下到了殡仪馆，儿子远远地站在冰棺前，怯生生地瞥了一眼便回到警车上，直打哆嗦，好像非常害怕死人。这也难怪，毕竟是未成年嘛。

两个死者的胃内容物均检出足以致人死亡的亚硝酸盐成分。现场提取的大半个蛋糕、七八块卤鸭、半盅白酒、一撮花生、半捧瓜子都没有检测到异常。但在半碗鸡蛋番茄汤里面检测出了浓度较高的亚硝酸盐。

这就奇怪了，莫非有人投毒？警方决定复勘现场。灶头的一角处了一个黑黢黢的陶罐，里面盛了半罐白花花的盐，警察取了一汤匙去化验。原来，问题正是出在这白花花的盐上。

刑警对报案人说：“据调查，朱映雪可能是化名，身份证是伪造的。死者的金戒指内环上刻有‘5.19’字样，我们分析这可能是她的生日。正好，死亡日期也是5月19日，这不是巧合，极有可能她就是在茅草屋过的生日。老者还特意买了酒菜，烧了鸡蛋汤来庆祝。谁知道蛋汤里面放的是不能吃的亚硝酸盐。她返回旅馆时，毒性发作，落入青衣江，溺水死亡。至于说，老者是在哪里捡到的亚硝酸盐，为何把它当成食盐来用，估计二者的形状和颜色都差不多，都是白花花的。”

报案人痛苦地听警察讲完，开始一样样清点死者的遗物。有一枚金戒指、一个胭脂盒、一张身份证、一支眉笔和1080元现金。

“就这点东西啦？其他，比如像银行卡、保险卡呢？”报案人壮着胆子问道。

“可能有银行卡吗？你拿这身份证去银行试试，看走得了路不？”警察不屑地说。

“那倒也是。”报案人说完，急匆匆拎着一包东西，一溜烟不见了。

报案人把现金对折揣进内衣包，金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其余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翌日，报案人花1000元买了一份人身意外险。余下的80元呢，舒舒服服地在按摩院消磨了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