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佳节，正在值班的我突然得到从老家传来的噩耗：父亲的三根手指被机器轧断，其中两根已通过手术连接，而另一根却永远地失去……感同身受父亲那身体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不停晃动着血流不止的场面，我在朦胧的泪光中彻夜失眠，有关父亲的手的记忆顿时无比鲜活，盈满整个思绪。

父亲命运多舛，体弱多病，一生操劳，勤劳、善良、乐观、乐于助人。父亲是“过期产儿”，受当时医疗条件的限制，原本已无存活希望的父亲竟在祖母的身体里呆满一年时不可思议地出生了，向崭新的世界巍巍颤颤地伸出他那双瘦弱的小手，从此开始了他操劳的一生。父亲的双手修长、刚劲、灵巧，上过班、做过生意，种过瓜果，不管做什么，样样事情做得有声有色，甚至连很多女子都不会的做衣服、绣花也是父亲的强项，家里的日子在他的操持下也日益红火。只要遇到有人需要帮忙，父亲二话不说立即伸出援手，特别是为支援厦蓉高速公路建设，父亲第一个自愿将家里的老宅基地交给政府。即使在遭受十二指肠溃疡病痛困扰、生活最艰难困苦的时期，父亲仍然时时以他的乐观向上引导我们生活、学习，将三个子女都送至部队，这在老家全县范围内也是屈指可数……

我七岁那年，该是与父母分房睡的年龄，但那时我胆小怕黑，不敢独自睡，直到夏天的一个晚上，劳作了一天的父亲对我说我该独自睡觉，并说晚上他陪着我，直到我睡着。刚开始我心里害怕极了，有关于鬼神、坟墓之类的东西一直在眼前浮动，那时父亲一直用他温暖的双手握着我的小手，真实而幸福，我迷迷糊糊地渐渐入睡。父亲怕影响我睡眠，把电灯关了，点着蜡烛伏在书桌上看书。朦胧而又清晰的记忆，是那幽深墨夜中掬起的一汪烛辉，一如烛光中慈祥、温暖的父亲对我无尽的关爱……在往后的很多年，每当遇到种种困难时，烛光中父亲那温暖的双手会给我指引前进的方向，传递着无穷向上的亲情力量。

我十七岁那年，父亲送我去参军之际，亲手在院子里裁下一株四季桂花，栽下一份对女儿感情的浓浓寄托，也希望我能像桂花那朴实无华、坚强不屈、乐于奉献地做人。父亲说，想我时，便看看桂花，摸摸树干，修修枝叶，闻闻花香，就像从前我在家时膝下绕欢一样……该起程了，父亲送我一程又一程，山高水阔，绵绵深情，直到我坐上车渐行渐远，父亲的身影和他挥动的双手消失在我的视线，唯一的女儿从此也离开父亲远赴他乡……父亲送别我时挥动的双手定格成我不灭的记忆，永远传递着爱的温度。

我二十七岁那年寒冬，先生和我回家探亲，因火车晚点，到家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我们提着大箱小包准备下车，这时只见一双手举着一只大电筒向我们这边照过来，循着光线往前走，才看清是父亲，之前我已打电话告知回来晚让他们先睡，可是父亲却固执地在寒风凛冽中抽着烟、搓着双手、来回走动等了三个小时。回家后父亲就得了重感冒，生病的他依然不停歇，给我们挖竹笋、野山药、做艾米镆，不断地和母亲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我们嘴里吃的、眼里看的、心里存的、即将带走的都是浓浓的亲情。我那拿到修鞋铺都未曾补好的行李箱，父亲在我即将临行前几天戴上老花镜，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地为我缝补好，真真上演了一出慈父版《游子吟》的浓浓深情……

我三十七岁的今年，应该安享晚年的父亲由于当女儿的不孝而遭受了切指之痛，我脑海中时时回想血泊中的父亲被众人一路不停地辗转到各医院进行处置、入院、转院，那双灵巧的手一定锥心般疼痛、颤抖、无助。亲爱的父亲，此时此刻我已不能思想，近乎不能呼吸，泪水已成滂沱，心中只有一个声音：请原谅我，我不能为您分担一丝一毫，不能陪伴在您左右。

不过是一双手的回忆，没有多大的重量，没有多大的能量，没有更多的传奇色彩，虽然远隔千里，即使从此有些残缺，但您手心传递给我的温度，却始终握住我的整个世界……

（作者系市拘留所  赵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