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红星
——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八十周年
雅安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直属二大队 朱力
记忆中,我奶奶很害怕看打仗的电视剧,她说打仗死了好多人哦,太吓人了。特别是一看到电视上出现头戴红星的人在战场上被打死打伤的画面,她就禁不住流泪。
从奶奶的絮叨中知道,奶奶是当年红军长征在西康(雅安)百丈关大战的亲历者和见证者。后来,我上学了,老师又讲过百丈关大战。再后来,我参加公安工作,多次回到百丈,并在许多史料中更多地了解了百丈关大战。
当年的百丈关,是西康通往成都的重要门户,也是成都平原的最后一道屏障,三面环山成扇形地貌,扼守川藏之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1935年10月20 日起,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打响了“天(全)名(山)雅(安)邛(崃)大(邑)战役”,在连续夺取宝兴、芦山、天全后,进入雅安、名山境内,逼近邛崃、蒲江、大邑,直指川军总司令刘湘的政治心脏成都。此时,川军极为恐慌,为阻止红军攻势,急忙飞符遣将,在百丈关一线布下重兵。11月15日拂晓,红四方面军在百丈关以及东北一二十华里的弧形地带集中了17个团的兵力,分左、中、右三路向百丈关发起攻击。到11月21日,红四方面军同敌军在百丈关连续展开了七昼夜的血战厮杀,打得之艰难、之悲壮、之惨烈,是红军长征史上仅次于湘江血战的一次大战。
当年,我奶奶家就在百丈关大坡顶山下的西河桥边,这里是百丈的上街子,逢赶集日,街上十分热闹。那时,我奶奶才22岁,爷爷常年在雅安做事,奶奶带着两个孩子和曾祖母在家里开了一家小百货铺维持生计。就在百丈关战役打响前不久的一天,百丈镇子的保长挨家挨户通知大家:“赤匪要来了,比‘棒老二’(对当地土匪的称呼)都凶,几下子收拾好出去避一下,川军要来这里打赤匪,打完了你们再回来。”奶奶没有文化,也不知道什么是“赤匪”,听保长这么一说吓坏了,连夜带着曾祖母和孩子回到马岭乡下的娘家屋里。安顿好后,奶奶怕家里的铺子被人抢了,又连忙返回百丈家中守屋。
奶奶一个人在家守屋,整个百丈关炮火连天、硝烟弥漫。这时,我爷爷托人捎信回来叫她暂时到百丈关挖断山上大姑子家(爷爷的姐姐)避一避,也好有个照应。夜里,枪炮声小了,奶奶用背篓把家里剩下的几十斤大米和一些杂货背起,提着马灯上了挖断山(位于百丈关北面,红军大部分的阵地在挖断山沿线布防)。奶奶一个人背着东西走在上山的路上,沿途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尸体,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周围还有零星的枪炮声,对于一个22岁的小姑娘来说,惊慌恐惧非比寻常。
突然,前边树林里窜出几个人影,奶奶连忙躲到大树背后。那几个人朝这边小跑过来,走近才看到这些人手里都提着枪。当时她吓坏了,呆在树后面一动不动。这时,这些人看到马灯灯光,在树后找到奶奶,看到是个年轻妇女,这些人也没了戒备。
有人问奶奶:“老乡,你是不是本地人啊?”
奶奶战战兢兢小声回答:“是嘞……家就在山下百丈街上……”
奶奶心中非常恐惧、非常绝望:今晚要死在这里!
这时其中一个人说:“老乡,不要怕,我们是红军,是帮穷人打白军的”。
奶奶将信将疑,缓缓抬头看了看几人,借着微弱的灯光,那几人面容消瘦,但目光炯炯有神,特别是帽子上的那颗红星,在夜里闪闪发光。
“老乡,你有没有吃的?”
奶奶的恐惧还未消失。保长说过,红军是“赤匪”,比“棒老二”还凶。奶奶不答话,也不敢答话。
“没有就算了。老乡,你一个人深夜在外要注意安全……”几个人七嘴八舌又说了几句,就要转身离去。
“你们等等”。应该说,此时我奶奶还未完全消除恐惧和顾虑,但已确认他们不是“棒老二”:“背篓头有我的口粮,我分给你们一些”。
几个人一阵惊喜,重新围上来。奶奶把背篓里的大米分了一半送给他们。带头问话的那人从身上掏出一个银元递给我奶奶。我奶奶正在犹豫到底是接还是不接,那人直接将银元塞进我奶奶手里:“收下吧,老乡,我们红军是不会白拿老百姓粮食的”。
“谢谢啊!谢谢啊……”七嘴八舌之中,几个人转身消失在树林之中。
之后,我奶奶再未见过帽子上有红星的人。直到1949年12月,刘文辉将军在彭县起义,川康和平解放,中国人民解放军18军53师159团进驻百丈,当时的159团炊事班就设在西河桥头我奶奶家,我奶奶这时才知道解放军就是当年的红军,因为他们头上还戴着那颗闪亮的红星。
2015年11月22日,正值百丈关大战80周年之际,当年红四方面军将士们的后代来到雅安百丈镇参加百丈关战役烈士陵园建设启动仪式,共同缅怀革命先烈的峥嵘岁月,让红军精神时代传承。
共和国不会忘记,这里的人民更不会忘记!当年多少年轻的红军战士在民族危亡、国难当头时,毅然抛头颅、洒热血,泣别父母,奔向血与火的战场。在观斗山,在大坡顶,在挖断山,在马骝坡,在治安场…….上万名红军战士把鲜血洒在百丈关的土地上,化作这里的山,化作这里的水,化作这里的树,守望着这里的和平安宁,见证着百丈关的历史变迁。
岁月的车轮已过去了80个春秋,奶奶也于2007年作古,但奶奶对红星的唠叨和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荡气回肠的历史,成为难以忘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