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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梦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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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老师出过一道作文题《我的梦想》。全班没有交白卷的,作文太好作啦。当解放军、当老师、当舞蹈家、当科学家......一个个把掖在心底的小秘密,一笔一画移到作文本里悄悄说给老师。有两个学生挑战偏门,要当航海家;要当钢琴演奏家。结果,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两场梦想换来老师同一条批语,“审题粗心大意。是《我的梦想》,而不是《我的梦》。”一度惹得两个同学很不服气。

各路梦想披星戴月、风雨兼程。走出来两位军人、一位教师、一位警察。也爆出冷门来,一位师兄蹭月黑风高,滚一对轮胎去卖了,换来几年牢房伙食。谁呀?就那位外八字步、满鼻子雀斑点的男生。他原本梦想当一名刑警,除暴安良,惩恶扬善。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梦想与现实在哪个晚上分道扬镳的。根本就没出一个科学家。至于航海家?钢琴演奏家?被老师一语中的。不要说我就读的阿婆庙小学,县城里的一小二小也没出。绝大多数同学轻轻松松地当上“修理地球”的“农二哥”(农民),“嗬嗤嗬嗤”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起初,当“农二哥”这梦想没人去想过,连当作兜底的想法也没有,根本不被看好。

我梦想当解放军,这灵感来自于胎教。母亲挎我在她怀里两三个月的时候,奶奶、父亲便苦口婆心地对我说教。教本的励志人物自然是光宗耀祖的三叔。奶奶讲,三叔戴一朵红绸子扎的大红花从天全中学走到汽车站。奶奶、父亲跟在三叔后面,也是戴着大红花,脸笑得跟花一样灿烂。街道两旁被送行的学生占满,那热闹劲头不亚于过大年。去雅安的大客车像是专车,只坐奶奶、三叔和父亲。父亲接着讲,当天晚上,雅安地区军分区宽敞的放映室里放映电影《长空比翼》,观众也只是奶奶、三叔和父亲。三叔凭啥这般待遇?一九六六年夏天,空军部队来天全中学招飞,几位穿白大褂、挂听诊器的医生不厌其烦地在三叔干瘦干瘦的身子上摸来摸去,一丁点小毛病都没找出来。三叔顺利走进湖北某军用机场开起运输机。三叔今年七十多了,有一个习惯没有丢,夏天不忘套一件贴身棉背心。冬天哩,毛衣下摆紧紧地内扎在裤带里。这是他二十多年军人的养成。即便是干巴老头儿,依然精精神神。

如果说三叔在蓝天下自由翱翔的话,五叔则在火海里飞檐走壁。五叔去泸州当消防兵那年,我刚跨入初中。五叔只探过一次亲,穿一身新崭崭的军装,领口上缀的两片领章红得耀眼。五叔的军装上衣只有两个兜,而三叔的却是四个兜。五叔每年要邮回来一包桂圆干,桂圆干大如鹌鹑蛋,小如樱桃。漆黑油亮的果核表面裹一层薄薄的果肉,果肉剥开来,仅仅一枚五分硬币哪么点大,那纯正的香甜味足够让味觉服服帖帖了。待我到泸州念中专时,才发现靠长江边的蓝田坝一带,是一望接一望的桂圆林,几搂粗的树干撑起一把把绿汪汪的大伞,远远便能瞧见。摘果子季节,一挑连一挑的扁担慢吞吞朝城里挪动,连绵几里路,宛如游龙,壮观极了。

六叔忙时操锄头,闲时操枪,他是基干民兵。基干民兵要比普通民兵高出一“篾片儿”,平常就把枪搁在家里。六叔这把冲锋枪斜靠在窗台下,跟电影《奇袭白虎团》里志愿军战士扛的枪一模一样。趁六叔不在家,我偷偷抓了一把“洞洞眼眼”(曾跟我坐一块儿看电影的一位老辈子解释说,“洞洞眼眼”是散热用的,不然枪管要被打来发烫发红。我当时就半信半疑)的枪管,沉沉的、冰冰的,赶紧搁回去。结果,抹了一把的枪油。这把枪老是老点,六叔挺舍得喂它油的。

 春节前几天,奶奶雷打不动走乡上开军烈属代表会,拿回来两副春联和两包水果糖。大门上刷一副春联,再找不到对着外边的门了,只得往窗户上刷另外一副。窗户本来就一框小洞,刷上宽幅的春联后,把它夹得更小了。有人就开起玩笑,“大门上这幅是老三的,窗户上那幅是老五的。当空军的镇大门,当消防兵的糊窗子。”“寒来暑往、白衣苍狗,“发扬革命传统(上联);争取更大光荣(下联);光荣之家(横批)”这两副春联忠实地守着门护着窗,顺顺当当地过完四季。三叔、五叔也在各自部队里继续发扬革命传统,继续争取更大光荣。

我本想铤“高考”这道独木桥跨进军校的。结果我那分数线,跟军校大门隔了好几条大街。在中专学校里面溜了一圈,相中四川省公安学校。这所趴在红卫山上,俯瞰长、沱两江的半军事化学校,是第一批提前录取的省属重点中专。学校最高处是龙透关,还残存一截石拱券。据记载,龙透关原为古关隘,始建于蜀汉,为土筑城墙;明崇祯十一年重建,清同治二年再建。龙透关北临沱江,南抵长江,犹如巨龙穿透两江,故名。泸州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龙透关为唯一通道,称为“川南第一雄关”,历为兵家必争之地。一九二七年,朱德、刘伯承就在龙透关上揭竿而起,打响“泸顺起义”,直接把枪口对准北洋军阀。校址前身做过解放军某部炮团,炮团撤走,一匝高高的围墙、一排排拾级而上的红砖青瓦平房、一顶绿油漆皴裂的岗亭,原封不动地送给学校,学校恰如其分地把“半军事化”派上用场。校门口站岗的是上一届的师兄,腰板挺直,斜挎一把“五四”式手枪。一副冷飕飕、六亲不认的表情。他身上挎的深褐色牛皮背带、棕色牛皮枪套漂亮极了。遇到半夜翻墙摸回来的新生,站岗的师兄暗地里大喝一声,“口令!”右手啪地压在枪套上,摆出掏枪姿势,惊得新生身子一颤。轮到我站岗,才晓得弹匣里根本没压一发子弹,但照样把那些半夜翻墙摸回来的新生惊得一颤一颤的。

大伯、四叔家娃娃也当了几年兵,一个在山西介休当炮兵,一个在河南洛阳当侦察兵。两兄弟退伍回老家真还使不上部队学的一技之长,找不到用工单位。一个改行扎钢筋,一个改行摆地摊货,早已普通成路人甲、路人乙。只在讨价还价逼急了时,才抖出曾经的身份,“我当过兵的人,骗你干啥呀?”

我公安学校毕业分到始阳派出所,一下扎进军人堆里。吴所长、高指导员、老杨哥都是从沈阳军区脱下军装的“转哥子”(转业军人)。他们说起话来脆、硬、快;干起活来,风风火火。哪节奏哟真叫一个“紧”字了得,跟一墙之隔的解放军某部汽车运输营蔡营长、易教导员的行事风格像是同一个模子脱出来似的。

吴所长上山能打到野兔,下河能网住雅鱼。碰到周末,厨房里一缕缕的爆香轻车熟路地蹿上墙头飘向营房。蔡营长、易教导员他们搭木梯翻过墙来,满坐一桌,把“军警一家亲”推演得痛快淋漓。派出所那台上了些年纪的“山东750”偏三轮摩托车,一搭上冬天的坎,像是老牌哮喘病又返啦,很难得伺候,不踩上它五六十脚,把它摇醒摇熟摇热,它愣是懒得点火。但有一点是让其它摩托车眼红不已的,这车从来没闹过油荒,而且吃的全是军粮。一旦油箱里只剩小半箱油了,吴所长便把车钥匙扔给我,“开进去灌满。”我把摩托车开进一墙之隔的营房里面,让油箱旁若无人地吃个大饱。躺在摩托车边斗里的空铁桶子也沾光,铁肚子撑来快要呕出来似的。

派出所分给我住的那间屋,桌子铺半张绿绒绒的军毯,楼板蒙半张军绿色汽车篷布。床上铺的是两张狗皮褥子,盖的是一床草绿色的军被。吴所长说这副行头是运输营一名军人一个背包的标配。我问背包怎么装备到派出所来了?吴所长笑而不答。

钻进军人的被窝,暖意簇拥全身,又勾起我年少时曾经的梦想。

(作者系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支队王建国,市作家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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