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那天，胥总请局班子成员到歌城唱歌。
有拉菲红酒壮胆，谭局长背对大屏来了一首《孤枕难眠》，沉稳又带磁性的音质，不逊于原唱。胥总扭着细腰迎上来，献上一束花瓣很挺的香水百合，邀请谭局长合唱一首《堆积情感》。没想到，两人的歌喉不约而同地拧足了粤语的发条，厚积薄发，默契得丝丝入扣。
“柔情地去爱，夜对星发呆，眼角泪印始终带着爱。”胥总唱到动情处，挽起谭局长的手臂，半个身子软在谭局长的肩上。
“亲一个，亲一个。”韩副局长醋意扑扑地吼起来。
话音刚落地，胥总偏着颈子把右边脸蛋递到谭局长嘴边。
“公共场所，不要乱开玩笑！”谭局长严肃说道，有分寸地避开胥总。
胥总踮起脚尖，一把搂过来谭局长的颈子，啵的亲了他一口。冲着话筒娇滴滴说道，“亲爱的谭局，我就不客气啦。”谭局长感觉左脸腮帮子黏黏的，他扯一张纸巾擦擦，又随手把纸巾揣在裤兜里。
几十公里外的老婆发来一条微信，“老公，天气转凉了，注意感冒。”谭局长秒回，“谢谢！”
周末，谭局长连串了两个酒局场子，左脚开始间歇性地打右脚。咋回家呀？动公车吧，车上才按上级要求安装了GPS，岂能作茧自缚。叫一辆出租？算了算了，车上那味儿比酒嗝还难闻。愁紧眉头之际，
仅多煮一碗面条的工夫吧，胥总亲自把一辆照得出人影的黑色大奔开过来。谭局长要避避嫌，闪身钻进车子后排。大奔的后排如此宽大，坐下去显得空落落的，感觉屁股收小了一号。貂皮大衣、真丝围巾、水獭皮帽子暖融融地依偎在谭局长的身边，谭局长悄悄摩挲了几把，仿佛摸到人，美妙极了。车内少有说话，倒是祁美云演唱的那首《堆积情感》不知疲惫地循环播放。
到几十公里外另一个县城城郊时，谭局长叫停车。胥总说，“我把你直接送到小区门口吧？”谭局长说，“不必了，我走走路，二三十分钟就到了。”胥总玩笑道，“行。免得嫂子吃飞醋。”谭局长下车刚走了几步，大奔朝左手那道一溜烟跑远了，这条道通向高速公路。
接下来的这个周末，谭局长也搭胥总的车，依旧坐后排，偶尔说说话，到另一个县城城郊，谭局长就下车。
第三个周末，谭局长晚上连开了两场会，签批了一摞文件，出办公室门时，路灯都照到脸上了。谭局长躺在大奔后排，暖气徐徐的；音乐柔柔的；车速稳稳的，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谭局长一觉醒来，车窗外人头攒动，一个个端着热气腾腾的泡面穿行在白蒙蒙的雾气里。
“这跑到哪里啦？”谭局长惊诧地问道。
“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呗。”胥总答道。
“服务区？为啥不叫醒我下车呢？”谭局长问。
“我看你太困了，没打扰你。要么我掉头送你回去，可能要跑两百多公里。”胥总说道。
谭局长没吱声。脸上挂着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这样吧，就近找一家宾馆，休息一下，明天打早往回赶。”胥总接着说。
“哪有啥办法呢。哎呀，胥总啊，你该叫我下车的呀。我瞌睡再大，轻轻一拍就醒的。”
导航领大奔走下高速，绕了好一阵的盘山路，带到“半生缘酒店”。偌大的宾馆
谭局长把握得热乎乎的身份证重新塞回皮夹子，总觉得该到表态的时候，“这样吧，胥总住单间，我就在车上眯一下。”
“车上冷哦。”胥总说的不假。山上的野风一阵盖过一阵，贴着地皮扫过来，刮得裤腿嗖嗖嗖响。
“我看还有四个小时天就亮啦，我们一人睡两个小时。你睡的时候，我在沙发上坐。轮到我睡的时候，你在沙发上坐。”谭局长好不容易想到两全之策。
谭局长抓紧摸出手机来调闹钟，当然不忘提醒胥总也设上闹钟。似乎闹钟一响，一切便保险啦。
胥总嘿嘿一笑，“谭大局长，请不要考验我的智商哈，我们都是成年人，谁还把谁吃了不成？”
这一笑，笑醒了谭局长沉睡许久的六根。
胥总的工程验收非常顺利，出乎想象，令业内眼红不已。胥总开始涉足砂场、地产、运输，甚至连一窍不通的医养产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揽在手上再说。
这个周末既没有会议，也不陪酒局，谭局长不慌不忙地给胥总发去短信，“亲，上高速。”迟迟等不来回信，谭局长火燎火烧地拨过去电话，哪知胥总关机啦。
胥总被“请”进去了。哗啦啦背了一串男人的名字，都是让她带上高速公路的。相比而言，谭局长要跑得勤些，共跑了九趟。
《廉政简报》上对谭局长犯的事简洁到三句话，“谭X X利用职权干预工程验收，搞权色交易，被采取留置措施。”两把“X”算是留给谭局长一绺遮羞布，增大了老百姓对号入座的难度。半年后的《判决书》则是点名道姓，“被告人谭色变利用其当局长的职权，给有关部门打招呼，为胥姓项目业主工程验收提供便利，犯滥用职权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缓刑考验期限从判决确定之日起计算。即自2018年9月5日起至
老呆在家里也烦得慌，谭色变跟司法所请了五天假，出去散散心。司法所很爽快就准假，一再提醒谭色变，手机没电都不要紧，电子手环千万不能没有电呀。否则，后果很严重。
谭色变第一站来到“半生缘酒店”。
“请开一个单间。”谭色变把身份证推给吧台小姐姐。
“房间全订完啦，一到旅游旺节就这样。”吧台小姐姐头也没抬地说道。
“怎么跟第一次如此相似呢？”谭色变心想。
“可以租帐篷，也是空调房，十多个人共用的大房间，价格
“我前几次来住，根本没听说有帐篷租呀？”谭色变问道。
“你没问我呀。”吧台小姐姐眼皮往上一翻，认出来谭色变，语气靠奉承方向过渡，“再说了，您坐大奔的大老板，会去挤帐篷吗？开天大的玩笑吧。”
谭色变蜷在帐篷里拿给此起彼伏的鼾声扰来睡意全无，他索性坐起来，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瞟了一眼电子手环，上面的数字有规律地跳动着呢，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想到出门前，司法所的干部一再提醒他，“电子手环千万不能没有电呀。否则，后果很严重。”是啊，电子手环跟手铐有啥区别呢？名字好听点罢了。谭色变想起半年前的那个情人节；想起娇滴滴的胥总；想起宽敞的大奔；想起半生缘酒店，想着想着，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越哭越真，怎么也收拾不住。
(作者系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支队王
